爱过的感觉

面对苍凉，我无法抑制地一遍遍想起保尔·艾吕雅的诗句：

“我是你路上的最后一个过客……

最后的一个春天

最后的一场雪。”

我告诉你，我就是你路上的最后一个过客，最后的春天，最后的雪。20世纪最后的一个追逐你的女人。

苍凉，你深渊的幽黑，到底给了我什么。

人生可以安排得很寂寞，如果爱情愿意；我可以将属于我的最后的思念如熄灭火一样灭掉，只要你愿意。

苍凉，就是你在我饱尝了爱与被爱，欢愉和哀伤之后，恩赐给我的一个无法入眠的枕头。

许多书，是许多的疼痛。是许多漫长的失眠的唯一秘密。

一本《小银和我》，是你我喜欢的西班牙诗人希门内斯的作品。这是本多么安详的书呀。那么多个早晨、正午和黄昏，我躺在你温热的胸怀之中，听你一个字一个字地颂读希门内斯的干干净净的文字。

那一天，岁末的黄昏。我们刚刚在宁静中急风暴雨地快乐。我只将指尖像花一样开放在你黑发之中，我就紧紧地搂住我。然后，你读《小银和我》中关于“面包”一节。在我们存在的空气中，真正的面包的香味弥漫不止。我多么幸运，拥有你金属般磁性的声音，拥有一本像春天般突出的书。

我的呼吸被床头每一本书所灌溉。我由衷地感到我特别地像一滴水归于大海，一粒沙归于土地，一个人归于另一个人。踏实、安稳和归宿。

我颤栗的冷冷的手指，如今再也无法翻开任何一页。许多书，是许多疼痛。被厚厚的灰尘呵护。

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惊鸿一瞥呢？

在一个月前，从别人那里他得知她在打听自己的情况。他停住抬起的左脚，想起10年前她纯情的泪一颗颗滴在脚边的泥地里。哦，弹指一挥间，10年岁月若水。初恋就像昨夜开过的花朵，今晚，已花去枝空。

今晚，他坐在月下窗前。秋声开始瑟瑟。他经意不经意地拨通那个遥远的电话。只一小会，初恋情人的声音就抵达耳际。几分钟，就可以连接千里之遥的两个声音，而浓浓相恋的两颗心却在过去的1460个日夜中不得相融，他呆了。在互问安好的初始，他听出她的渴盼和惊喜。也只是一刹那的喜悦。然后是沉默。两个各有所归的人，在电话两端，无法想象对方沧桑的容颜。

也就在这沉默的瞬间，一滴泪滑落，他仿若侧身回眸，10年前分手的时刻，她秀美的纤足踩出步步莲花。女子中的女子，像一朵云渐行渐远，沉于红尘。他一下子想到惊鸿一瞥。人生也就在这惊鸿一瞥之间吧，长天虽然无语，小鸟已经飞过……

她有一件浅骆色的真丝衣裙，极简单的样式，却衬出她的最美。一次出差，她无法压抑带上这衣的愿望。放在箱底，小心地带到出差地。因为下雨，一直没机会穿上。临要离开那小城，天放晴了，她终于穿上了衣裙，走过陌生的长街。一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。她的心在这惊鸿一瞥的滋润下，饱满又轻盈。年轻的脸写满晴空丽日，典雅无双。人生也就在这惊鸿一瞥之间吧，偶尔地邂逅，竟掀起心灵深处最纯美的涌动。